“黑曼巴直升機”的外形像一條蛇的黑色鱗片。

因為手指、膝蓋、背部和腳等不同程度的傷病，科比無法在汽車內乘坐超過兩小時，而他的私人直升機“Mamba Cooper”則能將他的通勤時間縮短到15分鐘。

退役后，科比總因太多工作而無法入睡，常常凌晨3點起床，看電影尋找靈感。他對創(chuàng)作故事癡迷，他撰寫書籍，編輯播客，有自己的動畫工作室和出版社，還打算進軍好萊塢……他也常常在午夜登上直升機，飛往各種商業(yè)現(xiàn)場。

1月26日，科比·布萊恩特的“黑曼巴直升機”成為了碎片。美聯(lián)社報道說，在加利福尼亞州卡拉巴薩斯的一場直升機墜機事故中，41歲的科比和他十三歲女兒Gianna Maria一起遇難。事故發(fā)生時，他們正在前往曼巴學院進行籃球訓練的路上。

科比被稱為NBA傳奇巨星。而在所有故事里，最為傳奇的，是科比·布萊恩特，自己的。

從橘子中榨出每一滴汁水

2004年6月8日，比賽最后2.1秒，洛杉磯湖人隊落后活塞隊3分，科比投進一個超遠三分，把比賽拖入加時，最后湖人拿下比賽。

梅棟盯著高中食堂墻上的電視，呆住了。他嘴里塞著飯，心想：那個人是誰啊？他好牛啊。

1978年8月23日，籃球職業(yè)運動員喬·布萊恩特三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，也是唯一的兒子出生。此前，布萊恩特在美國費城一家高端意大利餐廳點了一份昂貴的神戶（Kobe）牛排作為慶祝，并為兒子取名科比。

科比繼承了父親的籃球基因，兩歲開始觀察父親的動作，六歲時為自己制定戰(zhàn)術。那一年，父親去意大利打球。

在意大利，六歲的非裔美國小孩還不會當?shù)氐恼Z言，科比后來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回憶，自己當時“像鹽罐子里的胡椒粉”一樣難以融入當?shù)兀惚е@球適應環(huán)境。

科比說：“我熱愛籃球，喜歡聞籃球的氣味，我也深愛著一雙新球鞋的氣味，我愛著籃球砸在地板上的聲音，也愛著籃球空心入網(wǎng)時和籃網(wǎng)摩擦的聲音。”

1991年，老布萊恩特退役，又舉家回到費城。在勞爾梅里恩高中，科比開始打高中籃球聯(lián)賽，用2883分創(chuàng)下賓夕法尼亞州的紀錄。

1996年，科比宣布放棄上大學，直接參加NBA選秀。當年選秀首輪，科比被黃蜂隊選中，后被交易到湖人隊，成為第一個直接從高中生進入聯(lián)盟的后衛(wèi)。

此后20年的職業(yè)生涯中，科比以在緊張比賽的最后時刻投籃絕殺而聞名，也因為過于激進的打法，外露的求勝欲而被指責自私，過分執(zhí)著于自己的數(shù)據(jù)。他總是板著一張臉，不茍言笑，鏡頭掃到科比時，眼神如蛇般犀利。

但另一邊，科比以超乎常人的自我苛刻和完美主義迫使自己做得更好，退役時，科比是NBA歷史總得分排行榜第三名。

1996年至2016年間，科比在洛杉磯湖人隊效力了20年，贏得了5個總冠軍，18次入選全明星賽。

2006年1月23日，對猛龍隊比賽中，科比狂砍81分，創(chuàng)下當時NBA單場得分第二紀錄。他曾連續(xù)九場拿到40分以上、單場投進12個三分球、兩萬七千分到三萬三千分的最年輕千分位球員紀錄……

對科比的評價一直是充滿爭議的。MVP、得分王、扣籃王、最持久的湖人隊員、孤僻的天才、強奸犯、關鍵出手……

如果評價他，有一句話，科比想要讓大家記住：“視我為一個優(yōu)秀的人，對我意義重大。這意味著我投入大量的工作，盡我所能從橘子中榨出每一滴汁水。”

他的身后是整個時代，前面只有一人

2013年NBA中國賽在北京舉辦，為了看科比，科迷張申特地買了現(xiàn)場票。遺憾的是，科比沒有上場，張申只見到了一個穿著西裝坐在場邊的科比。

“但是球館里還是響起了MVP的聲音，我也跟著喊，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就在洛杉磯，在斯坦普斯球館。”張申說。

漂亮的數(shù)據(jù)背后，科比并非永遠聽到贊美。

剛進入NBA，科比的新秀賽季不盡如人意。那場比賽，湖人93比98輸給爵士。比賽最后，教練把最后的機會給了科比，他投出一個“三不沾”（不沾籃筐，不沾籃板，不沾籃網(wǎng)）。全場一片噓聲。那天，科比一共投了四個“三不沾”。

往后的日子里，雖然他與奧尼爾組成了“OK”黃金組合，但也因各種紛擾而分道揚鑣，職業(yè)生涯起起伏伏。外界也總是對科比充滿質疑和爭議。

2003年，科比被指控性侵，雖然指控最終達成民事和解，但影響持續(xù)。2018年，科比的動畫短片《親愛的籃球》獲奧斯卡獎時，超過17000人簽署請愿書，要求撤銷該獎項。

那幾年，黑暗籠罩了科比，又變成養(yǎng)分，激勵著他。科比說：“黑暗的情感是曾經(jīng)驅使我的東西。這種孤立，是我成長的基礎。”

2004年，陷入低迷的科比把自己稱為“黑曼巴”（“Black Mamba”）。曼巴是非洲草原上毒性最烈的一種蛇， “永不言棄”是科比自己給予自己的定義。讓那個叫科比的家伙去處理生活上的事情，在籃球場上，只有黑曼巴，在黑暗中發(fā)出致命攻擊。

此后，科比連奪兩屆聯(lián)盟得分王。2006年，對陣猛龍時，個人狂砍81分，僅次于1962年張伯倫的100分，史上單場得分第二高。

這個賽季，科比在梅棟心中“封神”。“81分屠龍，場均35+，徹底拉開了與同時代運動員的距離，朝全面的巨人喬丹狠狠地邁了一大步，這一步后，他的身后是整個時代，前面只有一人。那一年籃球界只有科比和其他運動員。”梅棟說。

2016年，科比來到中國，在Ted和央視《開講啦》的演講中，講述過兩次最大的打擊。一次從意大利回美國的第一個夏天，當時的科比11歲，在一周的比賽里，科比一分沒得。

“我當時真的非常非常尷尬，我爸爸是美國費城的籃球傳奇人物，我叔叔也是費城籃球的明星，但我卻只能在球場上戴著笨重的護膝，一分未得。”

“最難過并且打擊最大的時刻”，是2008年輸給波士頓凱爾特人的總決賽。

這也是張申最難忘的一場比賽。“當時看科比在綠軍主場的歡呼中顯得特別孤獨，就像丟掉了陣地的戰(zhàn)士一樣”。

當時張申覺得，2008年那場總決賽，“眼光十分堅決”的科比肯定會“復仇凱爾特人”，因為他從不服輸。

科比給出了答案。“2009年總決賽打魔術，2010年復仇凱爾特人，那兩年是看籃球最爽的兩年。”張申說。

如很多球迷一樣，科比是張申的精神信仰。“你見過洛杉磯凌晨4點的太陽嗎，當時聽到這句話太震撼了。”張申說，“自己加訓，凌晨四點，多大的毅力，不是科比幸運，他是真的努力。”

科比的“女神”是喬丹，他將超越喬丹作為自己的目標。所以當之前科比把8號球衣改成了24號時，外界認為科比是想超越23號的喬丹。

但科比說：“24號代表著一天有24小時，希望自己24小時都在訓練都在干著與籃球有關的事，如果做不到他就不是科比。”給出這個解釋時，科比剛帶領湖人拿下2009和2010賽季總冠軍。

隊友還有對手對科比的評價也是如此。喬丹說：“如果要我挑出現(xiàn)役聯(lián)盟中最出色的球員，毫無疑問，是科比！”姚明說：“我在去NBA之前只聽過兩個后衛(wèi)的名字，一個是喬丹，另一個就是科比。”納什說：“當你被他絕殺過后，你才會感覺到什么才叫絕望。”

你最風華的瞬間都有記憶

2016年，科比選擇了退役。

2016年4月14日，職業(yè)生涯的最后一場比賽，科比又創(chuàng)造了一個紀錄。自2014年11月后沒在比賽中超過38分的科比，在對陣爵士隊時拿下60分，成為NBA歷史上唯一一位最后一場比賽60分以上的球員。一名37歲的球員結束了他第20個賽季，1345場比賽的職業(yè)生涯。

那天被張申視為“Mamba Day”，當時大二的張申逃課看了科比的最后一戰(zhàn)，當比賽結束的那刻，張申感覺自己也要長大了。

張申從初二開始喜歡科比，在五塊錢訂30M的流量用直板按鍵手機的年代，他在課上偷偷看NBA的文字圖片直播。在學校穿上科比系列的球鞋，稍微臟一點就要拿濕巾紙擦干干凈。他最愛模仿科比的后仰跳投。

梅棟也一樣愛模仿科比。他把中文視頻庫中所有的科比集錦反復看了好幾遍，大學時總是深夜獨自練球，常常想象著“防守我的人會在某個瞬間被我晃倒，我則會轉向另一側一個后仰命中，干凈利落”。

徐邦印在2014年成為籃球記者，彼時科比已近職業(yè)生涯暮年，沒能在NBA中國賽等現(xiàn)場親眼目睹這位傳奇球星的風采。但在科比退役后，他在幾次活動現(xiàn)場近距離接觸過這位黑曼巴。

2016年6月24日，剛剛退役不久的科比現(xiàn)身五棵松體育館的副館，身上不再是熟悉的湖人球衣，而是一身灰色休閑外套。現(xiàn)場，他深情朗讀了一封寫給中國球迷的信，將他與中國的緣分娓娓道來。

“當我1998年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時，我立刻就感受到你們對于籃球的熱情和能量。”科比說，他記得與中國有關的一切，尤其是2008年那次奧運之旅，“我就是在這里拿到奧運金牌，就是在這塊場地，我很懷念這里。”

3年后，中國承辦2019年籃球世界杯，科比成為全球形象大使，為了推廣世界杯不遺余力。2019年3月初，科比在深圳抽給中國男籃一個上上簽，9月上旬，他再次來到熟悉的五棵松體育館，觀看決賽階段的比賽。

9月13日，科比在五棵松體育館的新聞發(fā)布廳接受了全球媒體的采訪，那天恰巧是中秋之夜。面對記者們的提問，科比一直回答得非常耐心。

漫長的采訪臨近結束，科比的額頭有些冒汗，或許是為了緩解尷尬，他搞怪地將“鍋”甩給了發(fā)布廳的燈光，“咱們的燈是不是太亮了，有點晃眼，感覺會把我曬黑。”

似乎是巧合，2020年1月26日，張申和梅棟也都是在凌晨四點聽聞了科比遇難的消息。

張申在消息確認后，打電話把幾個喜歡科比的朋友叫醒。他一夜無眠，想到就頭皮發(fā)麻。他至今不敢相信。

梅棟寫道：完美的人可能注定定格在自己還算完美的時候，好在你最風華的瞬間都有記憶。

一家媒體則這樣寫道：他擁有籃球歷史上最極端的籃球生涯。

一人，一城。

二十年，兩個號碼。

兩個十年，同樣偉大。

前十年，與天斗，與地斗，

與世界為敵，甚至不分敵我，

后十年，成為一代宗師，

化身王者，君臨天下。

文 | 記者 邵媛媛 趙吉

編輯|胡杰 校對 | 范錦春